傅楚希扶著莫辰走回寢宮的時候，莫辰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我覺得阿浪又戳在我舊傷上了……小王八蛋，老子以後陰天下雨肯定要胸疼……”

“我說你剛才胡亂伸什麽手，劍刃那麽利……”

“阿浪他不會真的殺我，我也只是嚇唬他，不會真的把劍按下去……你手疼不疼啊？”

傅楚希扶著他，一低頭就能看見他被鮮血洇透的白色衣袍：“你能不能閉嘴？你傷成這樣還管我的手做什麽？”

莫島主扯了扯嘴角，想沖他笑一笑，卻因為疼痛嘶了一聲。

到了寢宮，傅楚希把莫辰放在床上坐著，他扯開莫辰的衣襟從小廝手中接過兩片放了藥的布巾按住莫辰的傷口，沈聲問道：“太醫什麽時候到？”

“已經去請了，應該很快就到。”小廝見傅楚希一手血地給別人按傷口，小心翼翼問道，“殿下，這種事情讓小的來做吧？”

傅楚希不領情，怒道：“滾出去！太醫來了再進來！”

小廝嚇了一跳，連忙道了聲是，立刻滾了。

“嘶……你跟下人發什麽火……”莫辰抽了一口氣。

傅楚希道：“莫辰，你再再忍一忍，太醫馬上就到了。”

莫辰喘了兩口氣，睜開眼睛道：“我沒事，就是有點冷……”

“你等等。”傅楚希讓莫辰自己按住胸口的布巾，他一手按住後面的，繞到莫辰身後坐下，讓他倚在自己懷裏，然後扯了錦被給他蓋上，再次按住他的傷口。

“有沒有好點兒？”傅楚希問道。

“好多了……”莫辰枕在傅楚希的臂彎，突然就覺得若是此刻死在傅楚希的懷裏，也死而無憾了。

血滲透布巾，一陣倦意襲來，莫辰緩緩地閉上眼睛。

“莫辰！醒醒！”傅楚希急了，“等太醫來了再睡，馬上就來了！”

莫辰其實是真困了，受傷失血加上幾天奔波的疲憊，但是被傅楚希一吼，他又舍不得睡。

他還是頭一回見傅楚希為了他緊張成這樣，他扯了扯嘴角，忍著疼給了他一個微笑，強撐著睜開眼：“放心……我不會死的，我死了阿浪就會來殺你，我怎麽能死呢……”

莫辰的話音才落，就見傅楚希的臉色冷了下來：“你就這麽想我的？我不讓你死只是怕你死了之後，漠狼會殺了我？”

傅楚希嘴唇抿得緊緊的，眼底是一抹慍色。

莫辰真想給自己一嘴巴，叫自己胡亂說話。

“我知道你不是……那會兒你還想引開他，自己去死。對不起，你別生氣……”

“不，是我對不起你。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傷成這樣。”傅楚希問，“很疼吧？”

莫辰靠在傅楚希身上，他見傅楚希此刻眼中只有自己的影子，也不知道哪根筋又不對了，脫口而出：“疼……但你要是能親我一下，我就一點都不疼了。”

話音剛落，莫辰就見傅楚希墨色的眸子盯著自己看，他眼睛微微瞇起，半晌都沒說話。

莫辰又是一陣懊惱，真想咬舌自盡算了，這是太累了所以腦子不轉了嗎？怎麽他有什麽雷，自己就往哪兒踩呢？

傷口突然一陣抽痛，莫辰蹙眉緊緊咬住牙，忍過這一陣疼，莫辰喘了幾口氣，開口道：“別往心裏去，我開個玩——”

最後一個“笑”字被傅楚希堵在口中。

傅楚希手依舊按著他的傷口，他俯身吻住他的唇，他的手隔著布巾都能感覺到莫辰的心跳異常的快。傅楚希細細地吻著他的唇，莫辰的唇有些幹燥，上面有幹涸的血跡，他輕輕地舔了舔，舌尖劃過便能嘗到血腥味。

當傅楚希放開莫辰時，莫辰除了喘氣，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回過神來，莫辰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這一劍挨得真他娘的太值了！

傅楚希見他這副反應，不由得挑眉：“第一次？”

莫辰也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好勝心，切了一聲：“老子前兩天還親了人呢！”

傅楚希瞇起眼睛：“哦？”

莫辰這次真想咬舌自盡了，沒等他有所行動，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太醫趕到了。

傅楚希便讓出位置，讓太醫給莫辰包紮傷口，莫辰身上的傷除了左胸的劍傷，還有右肩的骨頭有些錯位，以及右手被劍劃傷的傷口。

等太醫給他把骨頭推回原處時，莫辰終於撐不說住疼昏了過去。

“你輕點。”傅楚希蹙眉道。

“是。”太醫輕手輕腳地給莫辰包紮好傷口，道“殿下放心，這位公子雖然傷勢兇險，但並無生命之憂。我看殿下臉色也不好，讓臣給您把把脈？包一下手上的傷？”

傅楚希臉色蒼白地點了點頭。

這晚之後，病才好轉的隸王被曾經試圖營救北狄太子的刺客報覆又受了傷，接著在家閉門謝客。

莫辰昏睡了兩天才醒過來，醒來的時候稍微想撐著身體坐起來，卻不小心牽到傷口，疼得倒抽了一口涼氣又倒了下去。

“你醒了？”傅楚希忙放下手中的書，起身快步走到床邊，“別亂動，好好躺著。”

“嗯……”莫辰虛弱地看向傅楚希，“我睡了多久了？”

“兩天兩夜。”傅楚希給莫辰倒了一杯水，他輕輕把莫辰的頭托起來一點，給他餵了幾口水，問道：“餓不餓？”

莫辰點點頭，傅楚希又出去叫人備飯。很快小廝就把飯菜送來，都是粥和湯之類易消化的食物。

傅楚希拿了枕頭給他墊的高一些，扶著他半坐起來，莫辰才想用手撐著起來一些，右肩就一陣劇痛，整個人失去平衡倒向床下。

“小心些。”傅楚希及時地抱住他，將他扶著坐好，“太醫說了，你右肩的傷也要養著，十天半個月內右手恐怕是吃不了多少力。”

“呀，那不是又能偷懶不用練劍了。”莫辰笑道。一面在心中罵阿浪那小王八蛋下手可真狠，莫辰想以後見到他得發他三壇酒。

“來，吃粥。”傅楚希端起一碗粥，舀了一勺吹了吹，遞到莫辰的嘴邊。

莫辰張口吃了。

吃了幾口，莫島主見傅楚希端著粥的左手纏著布，想到那天他抓著劍的場景，總算良心發現道：“我自己來。”

“別亂動，小心扯著傷口。”傅楚希夾了一塊菜，放在粥上，餵給莫辰。

莫辰只能任由傅楚希餵，吃了半碗粥喝了幾口湯，就覺得飽了，傅楚希端了茶給他漱了口。

“現在還不到三更，你坐著消消食，一會兒再睡。”傅楚希給莫辰掖了掖被子道。

“嗯……我這幾天都占著你的床，你住哪兒？”莫辰問道。

傅楚希反問：“你傷成這樣，身邊離不開人，我還能睡哪兒？”

傅楚希的回答讓莫辰心跳加速，他想到了昏過去之前的那個吻，他猶豫了片刻問道：“殿下……”

傅楚希微微蹙眉：“叫誰呢？”

莫辰道：“玄初……”

傅楚希道：“嗯？”

莫辰抿了抿嘴唇：“我，我……”

莫辰實在想問問傅楚希，他親自己的時候心裏是怎麽想的，但是他又很害怕問出來也是自取其辱——萬一他只是因為自己替他擋劍，所以給他一個安慰呢？

“想說什麽？”傅楚希問道。

“我困了。”莫辰最終做了縮頭烏龜。

“那我扶你躺下。”

“嗯……”

閉上眼，莫辰根本睡不著，他閉著眼睛聽傅楚希的動靜。

傅楚希又看了會兒書，喝了兩口水，走到了床邊。莫辰耳邊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脫衣服的聲音，然後就感覺到傅楚希上了床，小心地繞過他，在裏側躺了下來。

莫辰在隸王府又養了兩天傷，總算能自己撐著床板勉強坐起來。

這幾天傅楚希對他很好，穿衣、吃飯都不假於人手，全部親自照顧，簡直無微不至。

若是在以前，傅楚希每天這樣體貼入微地照顧他，莫辰一定高興得巴不得這傷一輩子都別好了。

可是現在，似乎所有的平衡都被那一個過界的吻給打破了。他和傅楚希之間的話明顯變得很少，不到非開口不可的時候，誰也不說話，明明共處一室，卻疏遠得像是陌生人。

莫辰被這種氛圍折磨得無法安寢，尤其是夜晚傅楚希為了方便照顧他都與他睡在一張床上，這對莫辰來說更是一種煎熬。

有時候莫辰忍不住想，這麽在他身邊待著，還不如回陌塵島呢，也省得兩個人越來越尷尬。

凡事不禁念叨，第二天的下午，一道消息就從陌塵島傳至隸王府，高長老時日無多，讓莫辰盡快趕回。

朱雀堂弟子來的時候外面正下著雨，珠簾一般的雨水順著屋檐往下落，莫辰幾乎是掙紮著從床上下了地，推開傅楚希過來扶他的手，踉蹌地走了幾步，一把抓住那名弟子的衣襟道：“你再說一遍，高師伯怎麽了？”

“高長老怕是不行了，薛神醫說他最多還能保高長老十日，十日之後怕是神仙都救不了了。所以馬堂主命我來接島主回去……”

莫辰雙目通紅，他松開手道：“備馬，我們即刻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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